近日,上海市委党报《解放日报》首席评论员发表了《“左右逢源”,还是“左右为难”?》的评论文章说,基层干部常常抱怨,自己总是在当“三夹板”,本是强调要平衡有道,但到了一些地方的基层,却成了“既要马儿跑,又要马儿不吃草”,理想中的“左右逢源”,只能变成“左右为难”。
文章疾呼,基层干部是人,不是机器不是神,他们没有三头六臂,没有特异功能。
为什么这么说?一起来看原文。
可能是车顶,可能是路人,但百分之百会“砸”到街镇干部的脑袋上。街镇当然需要为属地安全负责。而因为墙体老化造成的坠物风险,无疑也需要即刻的维修。于是问题来了——如果一处房屋的开发商早就不知所终,维修基金“余额不足”,又未到法定大修年限,谁来出这笔数额不菲的维修款?
根据人们下意识的反应,当然是街镇。于是问题又来了——既未在预算中列支,又难言法定责任,街镇拿出这笔钱,通得过年底的审计吗?
这不是“沙盘推演”,而是不少街镇社区入夏以来正在遭遇的烦恼。现实、民意、法律、规章等,每一条都要求基层干部作出正确选择,但所有“正确选择”加在一起,未必都能让人全身而退。
有时候,来自不同出发点的不同选项,本身就有着错位甚至对冲,越是想求全,越是难保不出问题。一旦责任全压到基层,“正确选择”,常常就会变成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。
前些年就有基层干部反映,小区车满为患,民意沸腾,社区干部想尽办法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,前脚刚辟出了车位,居民满意了,后脚就接到了有关部门厉声问责——因为调整涉及绿化,尽管已经设法让绿化面积保持“动态平衡”,却仍难抵“毁绿”的批评。也有地方,既要整顿沿街商业,又要创造“活力经济”,也要照顾居民需求,还要确保井然有序,自上而下的“两全”指令,往往让基层陷入两难。
外地还有干部亲历,上级有关部门要求每个乡镇必须建立污水处理站,不按时建要被问责,建则涉及土地报批。有不少位于基本农田附近的地,审批程序复杂、颇为耗时,如果按进度要求“未批先建”呢?也要问责。这类让基层“吃力不讨好”的事,各地都不少见。论其动因,无外乎某种“既要……又要……”乃至“也要……还要……”的要求,一种严格的“辩证法”。
其实,“既要……又要……也要……还要……”本身不仅没有错,还是追求科学发展、全面发展、高质量发展的应有思路,是做成许多大事、难事颇为重要的方法论。辩证唯物主义,也是马克思主义者最根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。这些道理,基层干部都懂。但缘何谈起“既要……又要……”,不少人就面露难色,甚至提前做好“因公负伤”的心理建设,准备好“伸头一刀,缩头一刀”?
显然,正确的方法在执行中被异化、误用,“追求全面”成了“求全责备”,“辩证思维”也简化为“刀切豆腐两面光”,这与各自初衷大相径庭。再究其背后,有制度设计的问题,有权责划分的问题,也有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。
基层干部常常抱怨,自己总是在当“三夹板”。有时候,制度供给跟不上社会变化,基层一线不得不直面问题和压力,也难免要当一下“三夹板”,这也是对干部担当作为能力的考验,大多数人并不会怨声载道——要解决问题,制度上多动脑筋,各方协力进行突破就是了。
也有时候,“三夹板”是上下权责不清、关系不顺所致。比如“既要……又要……”,本是强调要平衡有道,到了一些地方的基层干部这里,却成了“既要马儿跑,又要马儿不吃草”。
基层干部是人,不是机器不是神。他们没有三头六臂,没有特异功能。当他们没有被充分赋权,更没有被充分赋能,却要承担本不应由其承担的责任、义务,求那些并不存在的“完美解”时,理想中的“左右逢源”,只能变成“左右为难”。有人说,“左右为难”也是干部的“宝贵经历”,是很能锻炼人的。这话看似境界高,其实经不起推敲。“为难”里有多少事出有因,又有多少纯属折腾,还有多少是因为“责任甩锅”“问责过度”,基层干部心里都有一本账。这些年各地流行签“责任状”,还流行“一票否决”,有基层干部一人就签了几十张“责任状”,头顶十几个“一票否决”项目,俨然成了“高危人群”。而背后呢,本应提供支持帮助、甚至本就是责任主体的上级部门,却成了“指挥官”,当起了“评议员”。有些自上而下“评议员”,要的还不只是下面交上的“答卷”,还是一种“感觉”,于是在就事论事的“求全责备”之外,基层又遭遇更多考题——“上午发通知下午要反馈”“今天布置明天出成效”“既要活干得多还要材料写得好”……这背后被误读的,又岂止是一句“既要……又要……”?